卞留貫 | 人文層面的痛苦,甚於疾病本身的痛苦

這是一次曠日持久的

尋醫之旅

曄問

問尊嚴,問名聲

問靈魂,問態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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卞留貫

人文層面的痛苦,

甚於疾病本身的痛苦

人 物 介 紹

卞留貫,上海交通大學附屬瑞金醫院神經外科副主任,主任醫師,教授,博士生導師。曾師從我國著名神經外科專家張天錫教授、羅其中教授、沈建康教授,具有較強的臨床和科研能力,主要從事聽神經瘤和垂體瘤的臨床和基礎研究。2004.1-2005.1在德國Marburg大學神經外科進修顯微神經外科技術;掌握各種顱底腫瘤的手術入路和技巧,如眶上匙孔切除鞍結節腦膜瘤、經單鼻蝶切除垂體瘤、動脈瘤夾閉術、腦幹海綿狀血管瘤切除術、髓內腫瘤的切除以及蝶骨嵴腦膜瘤、聽神經瘤、橋小腦角腦膜瘤、枕骨大孔區腫瘤、顱神經疾病的微血管減壓術等。近年來作為課題負責人獲得科研經費200餘萬元(國家自然基金、上海市科技啟明星及其跟蹤計劃、上海市重點課題等)。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三等獎等省部級以上科技進步獎十餘項,兩次獲上海醫學科技進步三等獎(第一完成人);獲得首屆明治乳業生命科學獎等各種榮譽獎項10項。發表論文近100餘篇,被SCI收錄20篇,現為《中國微侵襲神經外科雜誌》《中華神經醫學雜誌》《中華解剖與臨床雜誌》等十餘家雜誌編委或特約審稿人。

採訪筆記

我們談話的最後一句是:祝你春節愉快。我知道,再過幾周,他將踏上歸途,泰興是他的根,他從那裡走出,有解不開的鄉愁。“我把兩間老屋修葺一新,雖然早就沒人住了。我每年春節都要回去看看,給老娘上三支香,磕幾個頭。”

瑞金醫院神經外科副主任,主任醫師卞留貫,主要從事聽神經瘤和垂體瘤的臨床和基礎研究。曾在德國Marburg大學神經外科進修顯微神經外科,擅眶上匙孔切除鞍結節腦膜瘤、經單鼻蝶切除垂體瘤、動脈瘤夾閉術、腦幹海綿狀血管瘤切除術、髓內腫瘤的切除以及蝶骨嵴腦膜瘤、聽神經瘤、橋小腦角腦膜瘤、枕骨大孔區腫瘤、顱神經疾病的微血管減壓術等。

在德國的學習,是他的一次涅槃。他學會了坐位手術,“雖然風險和難度大,對醫生的要求更高,但無疑對腫瘤的暴露是有效的,醫生的術勢會更精準,破壞性更小。”

其實在德國,他最大的收穫還在於理念的顛覆,“在切除腫瘤的同時,最大限度保留原有功能,否則,手術再漂亮都毫無意義。”他把這樣的理念引進國內,他和他的同事們在這條路上大步流星。

科室十多位醫生,三十多張床位,規模不算大,但是垂體瘤手術量位居本市前列,這得益於醫院在內分泌科的全國領先,“有人說,我的手術特點,兼具外科醫生果斷利落的特質,和內科醫生細膩嚴謹的風格。”

最長的手術,他做過23個小時,這一天,他就站了23個小時,不進食,不喝水,平靜從容,這台手術,從上午九點一直到次日清晨,結束了他一看,哦,天亮了。

他師從我國著名神經外科專家張天錫教授、羅其中教授、沈建康教授。在35歲前,他是一個傑出的神經外科科研專家,但是,他心心念念要做臨床,35歲后,他瘋狂練刀,把失去的臨床機會全部找回來,但是他坦言,沒有那科研功底,只是一個開刀匠,看不到山那邊的一片黛色。“或許,這是一個手術醫生的雙面人格。”

他有點相信宿命,比如疾病,他會對病人說,你要面對,這是你的人生,我們醫生也只是陪你渡河的擺渡人,真正需要的,是你自己過河的決心和信心。

但是,他又不相信宿命,從南通到上海,從中山到瑞金,與神經外科泰斗周良輔院士失之交臂,他從未抱怨,就在所有人都定義他是個科研專家時,他又操起那把寒光閃閃的手術刀,他要完成自我的蛻變,他不願意被別人定義,終於蝶變重生。

他告訴我,他的性格里有比較硬朗的東西,可能與地理風土有關,“泰興出過很多知識分子,比如戲劇家丁西林,文學史家朱東潤,地質學家丁文江等,都很硬氣,外圓內方。”

我說,泰興最有名的還是北宋伏虎禪師,據說當時境內虎豹出沒為害,禪師以解脫慈悲力馴服虎豹,於是眾稱之“伏虎”禪師。還有傳說是,庵側有一弔軍嶺,山高無水,行人苦渴。據傳他在盤石上,用錫杖叩擊出水。

他聞言笑道,我們乾的這一行,也許也算“伏虎”,降服病魔,除了身體的疾病,還有內心的病魘。“直到那一天,忽報人間曾伏虎,淚飛頓成傾盆雨。”

1許一個未來

假若回到過去,你會對自己說什麼?

三十年前,如果卞留貫重返高考填寫志願時,那個蟬鳴與思緒交織的夜晚,我相信他會選擇微微一笑,靜默不語。因為自選擇從醫以來,歷經這三十年的鄉村與城市,踟躕與疾步,喜怒與哀樂,卞留貫可以自信一句,從醫無悔——雖曾歷經困苦,但不負歲月蹉跎。

說起從醫,與卞留貫自身經歷有關。

他兒時曾患腎炎,在醫院一呆就是四個月,期間看着忙碌而有序的白衣身影,為自己帶來希望,為他人帶來光明,羡慕不已;後來,讀書時母親多病,卞留貫決計放手一搏,許自己一個未來,走出農田,向醫學出征。

高考後,他如願進入南通醫學院,雖然家裡條件不算太好,但他保持着農村孩子的淳樸,有着一門心思讀書的毅力。他坦言,做醫生的成就感最初來自母親,他實習時母親患心臟病和高血壓,通過向老師打聽,買了些葯帶給母親,服用之後病情有所好轉——能幫助自己所愛的人,那是他第一次如此近地感受到學醫的幸福。

實習輪轉時,這種幸福越來越多,當他真正接觸到能將病人從痛苦中搶救回來的手術,心情萬分自豪。那個時代的年輕人熱血沸騰,實習期間,晚上都不怎麼睡覺,急診時他和同學就在病房裡看書,等着能給闌尾炎的病人動個手術。“只要能上手術台就很高興,做一助時,老師讓我在邊上拉鈎,這樣我都興奮半天,感覺我今天動手術了。”

1990年,卞留貫本科畢業。成績優異的他過關斬將,幸運地獲得了進入上海二醫讀研的機會。一個偶然的機會,他可以進入張天錫教授門下學習神經外科,面對這門幾乎從未接觸、實習輪轉都沒有進去過的學科,又懷揣着對知識和醫學的渴望,卞留貫接受了這個挑戰。

2認準前路,不回頭

雖然與卞留貫而言,進入神經外科可謂是個巧合,但他很快拿出百分百的熱情投入工作。九十年代初,國內顯微外科剛起步,神經外科也沒有太大發展,醫院對張教授寄予厚望,壓在他身上的科研擔子格外重,因此卞留貫也接手了很多課題的實驗。忙碌的研究佔據了他幾乎所有時間,但卞留貫想在臨床治病救人的初心不改,一直希望練好手中刀法。他用所有的周末、節假日時間泡在臨床上,休息日就參加科室值班,一有手術就站在旁邊觀摩。他的拼搏勁兒,甚至讓張教授都有些擔心起來。

碩士畢業時有一段小插曲:他在答辯的時候,周良輔院士也參与了,周院士看他是可造之材,對張教授表示想留他做博士。可惜,當時博士待遇遠不及畢業醫生,家庭環境不算寬裕的卞留貫選擇了放棄。“與周院士失之交臂,不得不說是一個遺憾。但人生路就是這樣,你向前走,就不再回頭。”

這就是卞留貫的人生哲學,認準前路,不回頭。

之後兜兜轉轉在仁濟醫院完成三年博士,除了導師羅其中教授,還跟着南京軍總專業調來的沈建康教授學習。憑着導師提攜和個人努力,他拿了上海的啟明星計劃,又破格入了副高,但此時有了新的矛盾:醫院提供了優厚的條件,想把他培養成研究型人才,但卞留貫就是想做臨床。他自己定下目標:作為外科醫生,如果40歲之前做不好臨床,就完了。

3微創的啟發

35歲時,卞留貫又回到了瑞金醫院,終於可以苦練心愛的臨床技術。然而,當時國內的神經外科發展也十分受限,2004年,在導師的幫助下,他公派自費去德國Marburg大學留學,不長不短的一年時間,對他之後的生涯產生了深刻的影響。

他在德國的老師搞腦幹腫瘤,這在當時技術較為落後的國內簡直不可想象,可謂禁區;可德國老師做得清晰流暢,他對手術的理念如保護功能、更加微創,將顯微外科發揮到極致,令卞留貫深受震撼。

另外,得益於德國的分級診療體制,疑難雜症集中,像腦幹這類國內很難看到的手術,在德國一周至少有1-2台。難得的機會下,卞留貫更加刻苦學習,在這片醫學的肥沃土壤上也產生了全新的想法。

一次,他參与腦幹手術,術前看病人片子,他尋思這麼做手術,難道病人呼吸不會出問題?但進入手術室之後老師擺放了坐位,跟國內的躺位截然不同,令他大感新奇。第二天一早他就跑去監護室,發現病人的呼吸十分正常。

備受震撼的他日後總結,發現採取坐位的手術把病變拉得更淺,醫生可以直接面對腫瘤,病變暴露得很廣泛。回國之後,他也嘗試了坐位的手術,還引起了電視台的注意,被新聞報道了。“這種手術雖對病人好處很多,但對醫生的要求也極高,要求團隊配合度高、麻醉到位、因此國內做得很少。當時,我們擺坐位要準備一個多小時,現在一刻鐘左右就搞定了。回國至今,我又做了20-30個坐位的手術。”

4要治病,更要救人

如卞留貫的計劃一樣,45歲他回國時,臨床技術已經得到了提升和精進。除了個人的提高,在寧光院士的牽線下,現在瑞金的神經外科跟內分泌科強強聯手,共同治療腦垂體瘤手術后出現的內分泌問題,走出了瑞金特色。這類手術量從每年的20例左右到140例,曾經腦垂體瘤手術后80-90%的內分泌問題都要跑到其他醫院分析,而今反了過來,90%都能自己解決,有時同行也會來討教經驗。

卞留貫笑稱,“這麼多年我們合作下來,很多人都跟我說,我又像個外科醫生,又像個內分泌科醫生。”

都說神經外科醫生是在針尖上行走,卞留貫也是如此,因此他的手術風格既能顧及全局,又不拖泥帶水。“手術中的小心翼翼,也是為了最小地減少患者的損傷,但腦部腫瘤的手術與其他部位不同,大家視腦子為人體司令部,患者得知病情後會格外絕望,甚至有些垂體瘤患者太過痛苦,都到了精神失常的地步,更造成了家庭的負擔。”

“郎景和教授曾道,醫生給病人開出的第一張處方應該是關愛。”卞留貫格外明白,醫學除了解決病人的病痛以外,還要有人文關懷。病人得病之後很焦慮,而有時醫生的一句話,會導致完全不同的結果。“比如,病人查出來是惡性腫瘤,如果直接告訴他生存時間是可以預見的,那病人肯定很絕望;但是若換句話說,你這裡有個東西,必須開刀拿下來做化驗,根據化驗的結果決定後續如何治療,前後步驟慢慢講清楚,病人會更容易接受。”

訪談的最後我問他,如果給你半年時間離開醫院去其他地方學習,你想學什麼?他下意識地反應:不,我不會離開醫院。後來他說,如果非要去,最多一個月。又想了想:最好不超過兩周。

這樣的“討價還價”令人莞爾,但我明白,醫者的責任一直在他肩上,患者期盼,學生仰賴,他走不開,也不想走開。經驗、年紀與科研成果,如今也確實是他最好的時候,總希望儘力為更多的患者排憂解難。如果你看過他的手術,他的專註跟他從泰興走出來時並無二致,也許正是因為這固執頑強、這波瀾不驚,才能讓他的刀精準細膩。他對勉力發憤輕描淡寫,不講幾度花開花落,不言多少夜下提燈,行到此處,只因一份熱愛,只說醫者本分。

卅載熱血仍未冷,願以醫術濟蒼生。

口述實錄

唐曄:您自己獨立完成的第一台手術是什麼?

卞留貫:是我值班時的急診,外傷手術,患者車禍,人來的時候已經昏迷了。當時做的時候倒沒怎麼害怕,畢竟跟台跟了很多,也知道其中處理的關鍵。之後病人醒了,我立馬跑到病房,心裏十分激動——這是我第一台自己做的手術,而且病人能夠搶救過來。這個手術從午夜12點到凌晨2點多,3個多小時,之後特別興奮,一個晚上沒睡,也不知疲憊。有時候,外科醫生就是靠着這股精氣神撐着。

唐曄:您現在的科室結構是怎樣的?

卞留貫:亞專科一個是顱神經,另一個是腫瘤,我們科80%的腫瘤是我這邊做的,還有血管病的手術。我的顱神經手術占科里的50%左右,一年科室開顱的手術大概1000左右。我們的床位是33個,現在經常要加床。

唐曄:2017年,對學科發展有什麼想法嗎?

卞留貫:從自身來說,要使特色更加明顯;另外要發展好亞專業,除了顱神經以外,還有垂體瘤,將內鏡手術的範圍擴大到其他手術,例如腦膜瘤等(因為這也是更加微創的方向);另外打算髮展神經脊柱。我們有三大塊,血管病、腫瘤、功能。之後學科的發展,要以神經腫瘤為主線,突出瑞金醫院特色——要打特色明顯的垂體瘤和內鏡的品牌,這相當於我們的基底,要做的堅實且寬厚。

唐曄:對年輕醫生的成長,有沒有什麼建議?

卞留貫:年輕醫生都是在病例中慢慢成長,從中吸取經驗教訓,不斷進步。但現在的醫患環境,導致醫生不敢冒風險,進步比較慢了。我是這樣培養年輕醫生,比如一個手術,如果我要放手讓他做,他至少跟我當一助做5台手術,我了解他之後才會放手。我真的手把手教,這樣學生進步很快。在這之前,我們還會買一些屍頭,讓他們去操作,做五六個手術,做好給我看神經和血管的損傷,如果合格了,再讓他到臨床來。現在的年輕醫生也進步很快,周末都不休息,苦練解剖,非常努力。

唐曄:做醫生這麼多年,您覺得收穫在哪裡?

卞留貫:更多的是精神層面的成就感和滿足感。病人通過我的手術,改善了狀態,本來要離去的生命,因為我的手術而延長,這種使命和幸福感是任何一個行業都不能比擬的。因為,畢竟我們面對的是活生生的人。

唐曄:您是從科研走出來的,現在再看,這段科研的時光有價值嗎?

卞留貫:有價值。其一,一個合格的醫生應該是綜合型的,有些人會說,我只要會開刀就行了,其他要這麼多做什麼?但是,畢竟我們是教學醫院,必須要有這方面的醫生。其二,通過科研階段的培養,科研思路可以應用在臨床上,更善於分析總結,也會促進臨床的進步。如果不懂得總結提高,就只會複製,不懂進步。

唐曄:您對疾病如何理解?

卞留貫:疾病是人的一部分。一位復旦的EMBA,剛結婚,孩子才四個月,就得了惡性腦腫瘤,我跟他聊了快一個小時,更多地是聊他這個人。他對家庭和將來想得很多,擔心老婆孩子怎麼辦。我說,不能怪疾病,人生的打擊是躲不過的,只有去面對,說不定結果沒這麼壞。結果,這位病人是兩期膠質瘤,惡性度不高,至今也有八年了,每年都來複查,現在也很穩定。我說,你看,當時那麼擔心其實沒有必要。他很感激我。

唐曄:您覺得,醫學的核心價值是什麼?

卞留貫:更多的是人文。在整個醫學當中,可能比真正的疾病本身影響還要大。因為疾病本身只是軀體的病痛,但是人文層面的痛苦,是精神的,有時候比疾病的痛苦還要厲害。像有些垂體瘤患者因為精神太過痛苦,都到了精神失常的地步,也造成了家庭的痛苦。我們處理好了之後,精神狀態改善——疾病控制好了,會改變一個人。作為醫生,治病救人。治病只是一方面,關鍵是救人,需要更多關注患者的內心、情緒。對於神經外科醫生而言尤甚——老百姓把腦子看得很重,這方面的腫瘤對患者的打擊不同於其他部位,所以醫生要跟病人更多溝通,我在門診時,通常會和這樣的病人交流15分鐘以上。

唐曄:現在回到家鄉看到田地,還覺得親切嗎?

卞留貫:雖然我父母都不在了,但是我家的老房子還是翻修了一下,就大概兩三間屋子,雖然沒人住,每年還是要去看看。很多人勸我,說反正沒人住了,不如賣了在鎮上買新的房子。我說不,鎮上再好於我也無關,這裏才是我生長的地方。有空我都會回去,春節是必須回去,雖然家中沒人了,但我還是要回家過年,這是一個念想,我的一個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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